2014年10月31日 星期五

2014-10-31 洛城隨筆


中國文字必須走拉丁化的道路說起

FB網絡上看到某越華知名華文寫作者之一小段簡單貼文,內容是指其人用中文跟某人通電郵,對方兩條簡短的來語中都用錯了字詞,「已經」寫成「以經」,「不客氣」寫成「不可氣」,他指出是漢語拼音輸入壞事。因此他「提出」:『如果中國文字廢除象形字改用注音符號或漢語拼音,就不壞事而好事,永遠錯不了:「一ˇ ㄐ一ㄥ」、「Yǐ Jing」,「ㄅㄨˋ ㄎㄜˋ ㄑ一ˋ」、「Bù kè qì」』。最後加以『毛澤東說:「中國文字必須走拉丁化的道路。」;魯迅說:「漢字不滅,中國必亡。」信耶?』來作為他的見解之佐證。

該位前輩在越華文壇早享盛名,著作繁多,尤以譯文學稱著。在浩瀚的中文世界裡「打滾」了數十年,頗受當地一般人尊敬的他作出了這一個「見解」,對「中國文字」本身來說真的十分遺憾。

筆者對該位前輩之「見解」表示尊重之餘,亦有另類的思考。

首先,上述他所舉出的事例中,明顯的是使用者漢語程度不足、不求甚解之下選錯了同音字詞,嚴格的說就是因為只懂強調聲符音韻之拼音文字,在太多同音異字的中文世界裡找不著方向,而出此差錯,這實與象形的中文文字完全不相干,以此理由來宣判象形漢字死刑,天生默默無言、不能自辯的漢字真的被誅殺得不明不白。若說改用注音符號或漢語拼音,引用至依他所舉之拼音文字雖然看似沒有問題,但中文文字太多同音異字,因此先賢創字是以事物共同的特性作為「形符」,再以發聲相似的字來比擬「聲符」,將兩者結合成一新字,是很合符科學依據的,如只依聲符發聲之所謂拼音文字來代替,所有句子語法必定大亂。以漢語拼音舉例:「wǒ xià miàn gěi nǐ chī」是「我下面給你吃」還是「我下麵給你吃」?「dìng shàng le ma」是「釘上了嗎」或是「盯上了嗎」?「Shi Shi Shi Shi Shi ShiShi ShiShi Shi Shi ShiShi ……」?原來是語言學家趙元任諷刺漢語拉丁化(拼音)所帶來的荒謬之「施氏食獅史」。諸如此類的例子實在太多,不勝枚舉,漢語拉丁化是行不通的死胡同,除非,另創語言(字句)以遷就之,又另當別論。

前輩所舉兩位「人證」之說話,亦有商榷餘地。1951年中共毛澤東主席說「(中國)文字必須改革,要走世界文字共同的拼音方向。……在實現拼音化以前,必須簡化漢字。」這是中共要全面「廢除漢字」,完全以拼音文字取代漢字之前奏,在推行中國文字拉丁化前的過渡時期,暫時先使用一些簡化漢字。惟是經過了三十多年,中國文字拉丁化的計劃一直行不通。198512月,中國國務院將“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改名為“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強調要促進語言文字的規範化、標準化。隨後,當時的中共總書記胡耀邦指出:「拉丁化拼音只作為語音符號使用。」這已表明了漢字改革的拼音化道路已被正式放棄。時至今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已建國超過一甲子,中國共產黨集黨政全部力量除了拉抬出一套不倫不類的過渡產物──「簡體字」外,「中國文字拉丁化」之道路並沒有走通,更而偃旗息鼓,以壽終正寢收場。

至於魯迅,與那一大批生於19世紀末至20世紀前半業之左派知識分子一樣,生處中國最積弱的年代,百年來目睹被西方列強侵凌,國不成國,家不像家,在西方列強船堅炮厲、西方文化所向披靡、西方科學摧枯拉朽的衝擊下,那股知識分子恨鐵不成鋼的冲天怨氣無處發洩,只有拿自家老祖宗的遺產來開刀、來蹧蹋。魯迅那睚眦必報、喜好爭論的性格,偏頗激進的言論,在他的著名著作如《吶喊》、《狂人日記》、《阿Q正傳》等均表露無遺,在嬉笑怒駡的文字背後蘊含著堅定的政治立場,帶著強烈的個人主義色彩。唐紹華(中華民國劇作家、導演、詩人)便認為他「對任何現實永遠不會滿意,因而變成真正的為反對而反對的反對者。」

對於「廢除漢字」論,魯迅在他很多篇文章中都曾作出多次回應,當然亦一如其一貫的偏頗激進言論一樣,不特視方塊字如糞土,更提出「……漢字也是中國勞苦大眾身上的一個結核,病菌都潛伏在裏面,倘不首先除去它,結果只有自己死。」之異端怪說,難道他不知道其在中國甚至國際文化領域上所獲得的崇高地位和影響力,均是來自其極度厭惡、極度欲除之而後快的方塊漢字嗎?

在漢唐盛世的古代中國,文景之治、漢武盛世、貞觀之治、開元盛世……等等文治武功及國際聲望強盛,天下太平,百姓殷富,四夷臣服,那時怎麼不見那些出國留洋的知識分子回國後高舉「廢除漢字」大旗以剷除勞苦大眾身上的結核病菌呢?17世紀中業至18世紀,中國清朝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的康乾盛世,經濟繁榮,國力鼎盛,人民生活安定,那時又怎麼不見那些出國留洋的知識分子回國後一邊高舉「廢除漢字」大旗,一邊高唱「中國文字拉丁化」以剷除那不能適用於新時代之落伍文字呢?歸根到底,除了那赤化世界之國際陰謀外,那些批鬥自家文化惟恐落於人後的高級知識分子還不是植根於那夜郎自大再跌至谷底後之自卑心態使然?

魯迅病逝前於193610月接受《救亡情報》記者訪問時堅決地說:漢字不滅,中國必亡。 七十八年後的今天形勢仍然未能符合他的心意,他的「遺願」可能永遠亦不能達到。

同樣是逝世前的遺言,聽聽同時代的中華民國國父孫中山先生,於1925312日彌留之際,用微細的聲音輕輕吐出的卻是:和平……奮鬥……救中國。 兩人對中國興亡的抱負與看法,正是高下立判。

百年積弱已成過去,根據數據顯示,廿一世紀現時中國的國力(這裡只說國力,不談其他價值),早已超越漢唐盛世、康乾盛世,「中國文字拉丁化」今人早已多不彈,這是好事?還是壞事?答案早已昭然若揭了。


v魯凡 10/27/2014二○一四年十月三十一日發表於洛杉磯越柬寮報


2014年10月7日 星期二

2014-10-06 洛城隨筆


「面」「麥」兮談簡體

日前得一特殊的機會,與校友會多位學長、老師等茶聚。席間談了很多話題,其中之一是有關中文正簡字體的一些見解。

話題首由史名譽會長提出。他說海南會館的「天后宮」,每當大陸媒體詮釋時均會作成「天後宮」處理,雖經溝通,得到的回覆是似是而非之「後」是「后」的正(繁)體字云云。話題一開,大家均有同感,有人補充如出一轍的相似經驗如姓「余」的變成姓「餘」;姓「范」的變成了姓「範」,被迫接受其由簡轉繁的說法。相反由繁轉簡是姓「蕭」的被迫改為姓「肖」,真的不知教後世子孫如何面對列祖列宗。還有「面」「麵」不分,「發」「髮」混淆,無心的「爱」等等。

其餘還談及到兩岸讀音的差異。如「朴」姓,如「垃圾」,如「主角」的「角」等,兩岸讀法發音不同,除了令人聽其言即辨其來自兩岸何地外,卻教大多數海外華人更有無所適從的感覺。

上述認知上的困惑,筆者認為主要是中國當今學習簡體字成長的一代,已經完全不認識輝煌的正體字及其使用之原則,隨著電腦軟體機械性地簡繁轉換,卻不知其然,自圓其說下弄出似是而非的說詞。簡體字的倡導者不知是江郎才盡、黔驢技窮再也創不出新字,還是喜愛順手牽羊、濫竽充數地隨便找個筆劃少的同音字來替代筆劃多的字?「后」與「後」、「余」與「餘」、「范」與「範」、「面」與「麵」、「發」與「髮」、以及更多更多的同音字,自古以來便各自有不同的詮釋,基本上是不能混淆互用。請看以下就上述各字詞擬就的例子:

『他是師范的模范生,毕业后所余不多,发也不理,我常下面給他吃!』

這段說詞用語言表達,沒有問題,但行之成文則大為不妥,尤其是最後一句更會令人會錯意,想入非非。

當然,簡體字的擁護者會說:「你這是雞蛋裏挑骨頭,吹毛求疵,存心找碴,只要參考上下文,不就找到正確的意思了嗎?」話雖如此,但是,如果一個字連固定的意思都沒有,要靠上下文來定義,要隨時見風轉舵,則先賢何必要創造這麼多字?如果同音字不會混淆而可以取代通用,則每一個音都以一個最簡單的字來代表就好了,我們又何必要認識那麼多字?

簡體字自新中國成立後於1956年開始推行「漢字簡化方案」,據說推行之主要原因是書寫及教學上比較方便,當局希望藉由這些方便能幫助教育之普及,以將文盲之比例減少。這個方案的出發點、立意不能說不好,而且亦冠冕堂皇。然而,推行簡體字教育已快六十年的今天,試將使用正體字的台灣、香港,與使用簡體字的中國作一比較,顯然前者的教育更為普及,文盲比例更少。此中當然有很多不同原因所構成,但明顯地可以證明「方便教學」並非幫助教育普及、掃除文盲之關鍵甚至唯一的途徑。

看過一段譏笑簡體字的文詞(括弧字乃所指簡體字):
親不見(亲),愛無心(爱),產不生(产),廠空空(厂),麵無麥(面),運無車(运),導無道(导),兒無首(儿),佇無腳(伫),飛單翼(飞),湧無力(涌),義成凶(义),有雲無雨(云),開關無門(开、关),鄉里無郎(乡),魔仍然是魔(魔沒有簡體字)。

漢字簡化在中國已推行了快六十年,得此熏陶成長的當今兩三代人,早已不認識上世紀五十年代前的正體字,更不可奢求他們認識漢字構成之所謂「六書」的造字方法。有見中國當代文學院的學者撰文為各種不合理的簡化漢字辯護,稱『「開關」之簡體字「开关」沒有「門」,乃沿用民間俗寫,引用成現代常用義如「开会、开电脑、关心、关手机」等均與「門」沒有關係,認為沒有損失什麼。』說及「麵」簡寫為「面」時,雖然首先已表明是兩個完全同音但又完全不同的字,但只以是依『近代群眾常以「面」代替「麵」而予以采納之。』此種論調,只要稍為知曉六書造字原則便實在難以苟同。

當然,天下沒有一成不變的事,只有「變幻」才是永恆。漢字從真、草、隸、篆、行、楷,一直在變化,隨著時代潮流的步伐,漢字簡化亦必然是跟隨著歷史而改進。吾人大可不必墨守成規,抱殘守缺,食古不化地排斥簡體字,試看簡體字中以「尘」代「塵」,以「众」代「眾」,以「龟」代「龜」等均簡化得來不失六書造字原則,是上成之作,可以接受。至於以同音字代替異義字,則根本上是本末倒置,如果不能另創精簡字型,則請不要想當然地閉門造車、魚目混珠,以「民間俗寫」、「群眾常用」等來搪塞,這只有將簡體字「易寫、易學、易記、易用」的優點在某種程度上被抵銷殆盡罷了,最重要的是不能僅僅為了小小的學習方便,而將中華文化賴以傳承的漢字之精確性、歷史性犧牲掉。

至於一些單字或字詞,在兩岸均有不同的讀音,相信是一些中古音在延續、傳承的過程中受到地域阻隔,語言習慣等的影響,自自然然地演變成與原來不一樣的音節有關。不過語言始終有其生命力,永遠會隨著時代的腳步而演化,在目下兩岸交流日趨頻繁、資訊網路無遠弗屆的情勢下,你影響我,我影響你,約定俗成,相信語音腔調終會慢慢地融合,達到彼此均能接受的境地。

v魯凡 10/06/2014二○一四年十月十日發表於洛杉磯越柬寮報、遠東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