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目無親是誰之過?
上世紀六十年代末,越南堤岸的某華校週會操場上,來自台灣的行政副校長對全校師生訓話,談到國際大勢,引證十九世紀為英國人時代,亦見證了二十世紀美國人主導的世界,基於對中華文化復興的憧憬,他盼望甚至預期著廿一世紀的將來,將是中國人的時代、中國人的世紀。副校長語重心長的訓話對芸芸學子而言能夠有多少領略不得而知,但至少已令當年黃毛小子的筆者心底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
四十多年過去了,廿一世紀亦已進入了第二個十年,目前的國際大環境似乎與當年副校長之期望愈來愈近似了,雖然跟他心目中期望的對象可能有所不同。受到911事件的影響,踏入二十一世紀之初,美國就要被迫實行反恐政策及繼之而來的幾場所謂反恐戰爭,十多年來超強地位的國力已被天文數字的軍費拖累至岌岌可危,而反觀近三、四百年內戰不斷,以及飽受外敵欺凌的中國,在鄧小平改革開放的政策下,三四十年間已將一窮二白的國家提昇至僅次於美國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政治上及軍事上的實力幾可與美國平起平坐,而世界的觀察家一般均預期2020年中國的GDP成長會超越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系。
隨著美中兩國的國力此消彼長,愈來愈多的中國人憧憬著必有一日取美國地位而代之,而美國人亦醒覺地位已日漸受到威脅,趕忙將重心轉回亞洲,不但聯合中國週邊國家對中國作各種圍堵,更不時用行動支配這些國家對中國故意挑釁,用各種方式拖延或截斷中國的發展,以達到坐收魚人之利的目的。因此美中兩國的話題、甚至齟齬、磨擦,今後只有愈來愈多爭議,愈來愈趨複雜。
在中國有愈來愈多人憧憬著必有一日取代美國的首強地位,這個憧憬應是無可厚非的,畢竟憧憬與祈求正是引領一切進步的原動力。但是,欲速則不達,在根基尚未穩固之前便迫不及待地爭冒出頭,正犯兵家之大忌,何況中國之對美國,無論政府與人民,要虛心學習的地方實在太多了。一個國家的強盛,社會的管治,施政的效能,豈能只以GDP的數字作象徵衡量,而且,只要不故意選擇失明,誰都看到多少中國高官、多少中國人民想方設法排隊等待移民美國,這些表面上追尋美國夢惟恐落於人後的追夢者,將財產帶來美國之餘,不知又掏空了多少中國國本?這種趨勢如不能有效糾正或適時制止,則何求奢望什麼時候登頂世界超強,擔心什麼時候崩潰才更顯實際得多。
與國內大部分國民的大國膨脹心理相反,海外華人除了那些逢中必反的偏激分子、媒體、宗教團體等別有用心者外,一般都能比較客觀地看待中國的崛起,客觀地提出諍諍建言,好比魏玄成進諫於唐太宗,而太宗廣為接納,甚至引以為鏡,則中國現代「貞觀之治」當為期不遠矣。然而,這些海外高級智識分子的諤諤之士,每每都從美國成功方面看問題,而忽視了中美彼此大環境有很大的不同,教育質素普及程度更存在高度差異,而致其論點未必能被中國國民全盤接受。近日洛杉磯某大中文媒體之週刊專欄內,有知名學者提出對中美問題的一些看法,大體上對中國均能切中時弊,不失為中肯的諫言,不過有一兩點論處,筆者認為亦有商榷的餘地。該文有關此節的大意為:『美國和中國互相定位對方為霸權,但美國盟友處處,包括了中國的四鄰,甚至原本與中國有親密關係、不是美國盟友的國家亦已漸與美國親密;反觀中國,國力愈強卻舉目無親,這些鄰居和朋友無不對中國戒慎恐懼。』因而質疑『中國崛起過程是否那裡有閃失或失衡?』接著下面一段則言明中國『一黨專政的極權體制更難爭取鄰國認同』,『政府發言人常說出排他性驕橫言論,外人就有不同觀感和解讀。』,『「軟實力」做得不夠,菲律賓風災救援,北京因南海主權爭議遲移救援,喪失先機,就是敗筆。』
參看北美洲地圖,美國整個東部面向大西洋,整個西部面對太平洋,整個北部與同文同種的加拿大為鄰,南部一半與墨西哥接壤,剩下一半仍是一片海茫茫的墨西哥海灣,唯一的「惡鄰」只有與佛羅里達州南面隔海相對的古巴而已,美國自開國以來得此天然地利的優勢,當然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亦能靠此良好地理環境,安然在其臥榻酣睡。再看看亞洲的中國,除了東邊面向太平洋外,從東北部逆時鐘方向點起,分別有南北韓、俄羅斯、蒙古共和國,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尼泊爾、不丹、緬甸、寮國、越南,再加上隔海相對的日本、菲律賓等國,多年來中國已經吃足了他們給予的苦頭,比起稱霸十九世紀四面環海的島國英吉利、稱霸二十世紀兩面向洋的美利堅,在這些豺狼虎豹間周旋了上千年的古老中國是多麼的複雜、多麼的吃力、多麼的險峻?加上現時的超強感覺到地位日漸被威脅,當然千方百計、以牛肉蘿蔔來教唆、慫恿這些豺狼虎豹儘量對中國糾纏,連地處南海國土小野心大的菲律賓也狐假虎威、狗仗人勢地覬覦中國南海,更不必說那狼中之狼的越南,虎中之虎的日本。在這種種地理環境,種種人為因素下,中國還能有什麼親密鄰居、親密朋友呢?這與一黨不一黨、極權不極權,應該沒有什麼直接關係,管你什麼專政、民主,結局還不是一樣。
政府發言人語氣驕橫強硬,也許這是大部分受夠了外敵欺侮而自家子一直忍氣吞聲的中國人所樂於見到的事,這也可解釋中國對菲律賓針對自己的胡作非為後,已不熱衷對其災後之救援工作,是相互的因果問題,敗筆與否,純看角度。
其實,古今中外,世界各國無一不各懷鬼胎,各自考慮本身的利益,那有真正的朋友?尤其是那些用強力膠將假面具貼上、滿口仁義道德、永遠雙重標準、永遠以自己所訂的遊戲規則辦事的西方列強。如果說外交是內政的延續,那麼中國外交「舉目無親」的窘境,就是因為過去一直天真地把其他國家當作對自己沒有野心的朋友所致。
至於體制,無可諱言國家的體制當然對國家的發展影響深遠。孟子說得好,「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普世認同的民主制度雖然不是萬試萬靈的靈丹妙藥,在現階段人類已經實行過的社會制度仍沒有比其更好之下,應該是當世值得追隨的制度。在中國,多年前已陸續有人發出「民主是個好東西」的訊息,相信這亦是中國將來應該走、必要走的道路。
v魯凡 03/18/2014(二○一四年三月二十一日發表於洛杉磯越柬寮報、遠東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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